没多大会,一名脸上长了一块黑色胎记的中年男子,被两名甲士带了过来。
看着对方右脸完全被黑色胎记遮盖住,江军暗道不妙。
正因为此人面相清奇,所以自己的印象非常深刻。
那日马虎带的几个人之中,就有此人。
“小的李二,拜见监正。”
李二走到大堂之上,来到江军的身侧,对着上方的廷尉监百里明道。
“李二,本监问你,你身旁这个人,你可识得?”
百里明摸了摸自己的山羊须,审视的看着两人,询问道。
“小人识得。”
“这位就是丙字穴区,第五屯江曹长。”
“就算化成灰,小人都识得。”
李二扭过头,装模作样的打量了一番江军,随后便斩钉截铁道。
瞧把你能滴?
老子真化成灰你真能认识?
江军在一旁脸上不动声色,心中却苦苦思索对策,暗自吐槽着。
“你因何识得隔壁穴区的江曹长?”
“两个穴区之间相隔甚远,平日里几乎也没有什么往来。”
百里明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,继续询问道。
“回监正。”
“小人与江曹长既非亲朋,也无往来。”
“只因为经常听马虎那狗贼,整日念叨,自己有一位兄弟,也是掌控千人的曹长。”
“只要自己劝说一番,必能使其相投,共谋大业。”
“一个月前,逆贼马虎带着我与其他三名心腹队率,悄悄出了穴区,在丙字穴区旁的那座树林之中约见了江曹长。”
“因为小人级别不够,与其他三名队率都被打发去了放哨,只有反贼马虎与江曹长密谈了约莫半个时辰。”
“这其中谈了什么事,有了什么约定,外人不足道哉。”
“但回去的路上,那恶贼马虎就一直喜笑颜开,说什么大事可期,大业可成。”
“我呸,简直不知所谓。”
李二骂骂咧咧的说完,又啐了一口,似乎对马虎的无耻行为深痛欲绝。
听到李二有声有色描述的话,江军暗骂无耻,简直胡说八道。
但是看了一眼上方的百里明,江军心中略微思索一番便平静了下来。
自己冲动没有半点作用,只能看这位主审官了。
“江曹长,对于李二的证词,你可有什么要说的?”
百里明手指敲了敲面前的木案,把目光看向江军问道。
“监正明鉴,此人完全是信口雌黄,一派胡言。”
“小人与那马虎虽是旧识,但并没有太深的交情,对于他谋反之事,小人……”
江军话都未说完,就被打断了。
“本监问你的是,他所说的是不是属实,你一个月前是否在丙字穴区旁的树林与逆贼马虎密谈?”
“属实否?”
百里明神色阴沉,凝视着江军,大声呵斥道。
“属实。”
江军心中一沉,暗道不妙。
但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,又能如何?
这百里明看似公正,但现在已经摆明了是在针对自己。
即便自己全招认了,不过就是一个小毛贼,对他而言,无足轻重吧?
这样微弱的功劳有什么用?
“很好。”
“既然你承认了与逆犯马虎同谋密谈,那就是叛逆之贼。”
“依大秦律,参与谋反者,主谋夷灭三族。旁从者,枭首亦或车裂。”
“如果你肯供认出同谋,本监可在陛下面前为你求情,网开一面,饶你不死。”
百里明眼神闪烁着精芒,希冀的看着江军。
像他这种聪明人,自己最喜欢与这种人打交道了,不用多说什么,一点就透。
相信他明白自己想要什么,为了苟活,应该不会拒绝自己。
江军怔了怔,很快就回过神来。
他什么意思?
同谋?
什么同谋?
自己哪里来的同谋?
只是略微思量片刻,江军就有了一个粗略的猜测。
原来这才是他真正的目的,他怎么敢?
“回监正,小人没有同谋。”
江军做了半天的思想斗争,但还是无法做出那般禽兽之事。
为了苟活,将丙字穴区所有人都拉下水?
他们有什么错?
我江军固然怕死,但绝不会为了活命,去伤害无辜之人。
要知道整个丙字穴区可有近万人,这个百里明怎能如此歹毒?
“你不是已经对密谋马虎供认不讳了?”
“既然都密谋造反了,那丙字穴区又怎会没有你的同谋?”
“要知道今日廷尉府去拿人,本监可是听说那些刑徒可是为了你竟敢违背官府之令,还想抢人?”
百里明冷哼一声,然后面色不悦,意有所指道。
“小人所犯,无论什么罪名,监正但凡指出来,小人都认了。”
“小人怕疼,不想遭受无妄之罪。”
“但小人真的没有同谋,丙字穴区除了小人,没有一个人与马虎相识。”
“所以,只有小人一人有罪,其他所有人皆无罪也。”
江军说完,深深呼出一口浊气。
该死的狗官,有朝一日老子要是得了势,一定要让你后悔来到这个世上。
想到丙字穴区,第五屯的兄弟们,江军心中升起一丝丝暖意。
这近一年的朝夕相处,不知不觉间,自己已经在这个世上有了不少牵挂。
白野兄,猴子……
“看来你一点都不聪明,本监看错你了。”
“如此狡诈之徒,如若不上大刑,看来是不能让你老实交代了。”
“念你是初犯,本监给你一些时间考虑清楚。”
“明日提审,如若还是这般不知好歹,廷尉府的刑具可不会轻饶你。”
百里明看着江军冷冷道,言语之中,毫不掩饰威胁之意。
“将人犯带下去,关入大狱,严加看守。”
百里明官威十足,发号施令道。
“诺。”
下方的值守,立刻齐声领命。
四名手持铁尺的值守立刻来到江军面前,将其带离了大堂。
“你也下去吧!”
百里明看了一眼还傻站在原地的李二,不耐烦的挥了挥手道。
“诺。”
李二当即领命,然后屁颠颠的离开了大堂。
随后百里明又把所有值守都屏退了,所有人都离去之后,大堂之中只有俆令吏与百里明两人。
“徐岩,该记录的记录,不该记录的不要记录。”
看了一眼还在用刻刀记录案卷的俆令吏,百里明语气平淡道。
“卑职明白。”徐岩嘴上这般回答,但是手上一刻都没闲着,依旧在用青铜刻刀在竹简上挥舞着。
“本监还有别的事,先走了。”
百里明十分满意徐岩的回复,也很了解他的为人,并没有在意他的态度,起身就欲离去。
还没走几步,就听到徐岩的声音:“监正,那丙字穴区所有人都要被牵连嘛?”
“本监也不想这样,但人在庙堂身不由己。”
“若是再不能立功,本监在陛下面前,只怕连最后的价值都将失去。”
“一旦本监倒台,你徐岩必被廷尉府扫地出门,失去了廷尉府的薪俸,你的家人该如何过活?你那老母亲的药还买不买了?”
“如果本监仅仅是孤身一人,丢了官职就算了。”
“可你要明白,追随本监的可不止你徐岩一人。”
“到时候多少家庭会失去生活来源,多少人会妻离子散?”
“本监没得选,想要在庙堂立稳脚跟,只能不停向前,否则被政敌抓住一丁点的机会,都会毫不犹豫让我们死无葬身之地。”
“他们都是刑徒,罪犯,十恶不赦之徒,不值得你去同情。”
百里明脚步顿了顿,并没有驻足,而是一边走,一边说。
徐岩愣了愣神,看着百里明离去的背影,眼神露出一丝不忍,但想到家中病重的娘,操劳的妻子,羸弱的孩子,只能默不作声的继续着手中的工作。
自己也没有错,更没有去害人,错的是这个吃人的世道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