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天渊城的喧嚣与纷争被暂时隔绝在外。

张枫盘膝坐在客舍静室之中,双目微闭,心神沉入识海。十道轮回印如同十颗温润的星辰,缓缓旋转,持续不断地净化、镇压着那团被束缚在丹田角落的狂暴吞噬能量。这个过程缓慢而细致,容不得半分急躁,每一次轮回道韵的冲刷,都伴随着经脉与神魂细微的修复。

与石昊的相遇,并肩作战的酣畅,以及那份简单却坚定的约定,似乎带来了一种奇特的气运加持,让他心神愈发宁静,对轮回的感悟也隐隐加深了一丝。体内那桀骜不驯的吞噬能量,在轮回印持之以恒的净化下,终于显现出一丝驯服的迹象,虽然距离彻底炼化依旧遥远,但至少不再像之前那般时刻躁动,反噬的风险大大降低。

不知过了多久,张枫缓缓睁开眼,长吁一口气,眸中神光内敛,气息虽未完全恢复巅峰,却已平稳厚重了许多。

“总算暂时压制住了。”他轻声自语,感受着体内久违的顺畅感,心中一定。

就在这时,他眉心识海深处,那一点被轮回印清辉小心守护的青色真灵,忽然轻轻颤动了一下,散发出一股微弱却清晰的渴望与……悲伤交织的意念。

张枫心有所感,微微一怔。是林君怡的残灵?

这股意念指向性非常明确,并非针对任何外物,而是指向他自身——更准确地说,是指向他神魂深处,那段关于一片桃林的珍贵记忆。

他瞬间明悟。是因为自己状态好转,轮回印力量增强,温养效果提升,使得这一点残灵恢复了些许灵性,本能地渴望重温那片承载了他们太多回忆的故地。

没有犹豫,张枫再次闭上双眼,意念集中,小心翼翼地引动那缕微弱的真灵波动,与其共鸣,同时于识海之中,缓缓观想勾勒出那片记忆中的桃林。

……

识海幻化,景象骤变。

不再是冰冷的静室,而是春风和煦,落英缤纷。

无数桃树依山傍水,花开正盛,粉白色的花瓣如雨般簌簌落下,铺满了草地与小径,空气中弥漫着沁人心脾的桃花清香。远处有溪流潺潺,更远处云雾缭绕,山峦叠翠。

这里,是他与林君怡初遇的地方,也是他们曾经无数次练剑、嬉戏、互诉心事的秘密乐园。

张枫的虚影立于一棵花开得最茂盛的桃树下,静静地望着前方。

在他目光所及之处,点点青色的光粒凭空浮现,如同夏夜的萤火,缓缓汇聚,逐渐勾勒出一个窈窕的身影。

青衣素裙,墨发如瀑,身姿轻盈,仿佛与这漫天桃花融为一体。

是林君怡。

并非实体,甚至比在寂灭音潭黑暗祭坛上被夺回时更加虚幻,只是一个由记忆与残存灵性共鸣而显化的虚影,模糊得几乎看不清具体的面容。

但她就在那里。

无需言语,那虚影似乎感受到了这片天地熟悉的气息,感受到了树下那道目光的凝视,她缓缓抬起手,仿佛握住了一柄无形的长剑。

然后,她动了起来。

身随剑走,翩若惊鸿,婉若游龙。

没有凌厉的剑气,没有磅礴的能量,只有极致的美与难以言喻的哀伤。青色的裙裾在桃花雨中飞扬,旋转、跳跃、劈斩、点刺……每一个动作都浑然天成,仿佛本就该是这桃林美景的一部分。

那是她最爱的剑舞,也是他只为她一个人跳过的舞。

张枫静静地站着,一动不动,痴痴地望着。

记忆中鲜活的一幕幕不受控制地涌上心头:她练剑时的认真,她偷懒时的狡黠,她生气时微蹙的眉头,她开心时如月牙般的笑眼,还有那片雪夜桃林中,青涩而珍贵的初吻……

喜悦、甜蜜、酸楚、痛苦、无尽的思念与悔恨……种种情绪如同潮水般冲击着他的心房,让他几乎无法呼吸。

他能感觉到,识海中那点真实的青色真灵,正伴随着虚影的舞动,散发出微弱却愉悦的波动,仿佛沉眠的人做了一个美好的梦。

但这愉悦之中,那深藏的悲怆却愈发浓郁。

因为张枫知道,这只是一个梦,一个由他构筑、由残灵本能回应的、短暂而虚幻的梦。

剑舞渐至尾声,动作越发缓慢轻柔,仿佛不忍惊扰这片刻的宁静。

那虚幻的身影缓缓停下,转向张枫的方向,尽管面容模糊,他却能清晰地感觉到一道温柔而哀伤的目光落在了自己身上。

她微微偏头,似乎在努力辨认,又像是在做最后的告别。

然后,她抬起那只虚幻的手,极其轻柔地,朝着张枫的方向,微微挥动了一下。

没有声音,但一道饱含着无尽眷恋、不舍、安慰与叮嘱的意念,却清晰地跨越了虚实的界限,直接流入张枫的心底:

「活下去……」

「……等我……」

意念消散的刹那,那由光粒凝聚而成的虚幻身影,也开始变得透明,从衣袂指尖开始,如同被风吹散的轻烟,一点点化作无数细碎的光点,升腾、消散,融入了漫天飞舞的桃花瓣之中,再也分不清彼此。

桃林依旧,落英如雨。

仿佛刚才的一切,都只是一场美丽而伤感的幻觉。

唯有识海中那点青色真灵,在虚影彻底消散后,仿佛耗尽了刚刚积聚的所有灵性,光芒彻底内敛,陷入了一种更深沉的沉睡之中,不再传递出任何波动。

以及,张枫脸颊上,那两行无声滑落的、冰凉的泪痕。

静室内,张枫缓缓睁开双眼,眼前仿佛仍有桃花纷飞,仍有那抹青影摇曳。

他抬手,轻轻拭去脸上的湿意,指尖微微颤抖。

心口处,传来一阵阵难以言喻的绞痛,空落落的,仿佛被挖走了一块。

他知道,那并非真正的消散,只是残灵力竭沉眠。但方才那清晰无比的告别之意,那“活下去,等我”的嘱托,却像最锋利的刀刃,刻入了他的灵魂深处。

这短暂的相见,非但没有缓解相思,反而将那复活她的执念,灼烧得更加炽烈,几乎成为了他道心唯一的基石。

他握紧了拳头,指甲深深嵌入掌心,带来一丝清晰的痛感。

“君怡……”他低声呢喃,声音沙哑而坚定,“我一定会复活你。无论需要什么仙王道骨,无论面对什么黑暗动乱,无论踏上怎样的轮回……等我。”

这场识海桃林中的短暂重逢与消散,如同一次情感的淬炼,将他方才因实力恢复而产生的一丝松懈彻底碾碎,剩下的,唯有更加坚韧不拔的意志和一往无前的决心。

外面的世界依旧危机四伏,黑暗的窥视未曾远离,体内的隐患仍需解决,通往三千道州的路途必然布满荆棘。

但此刻,他的道心前所未有的通透与坚定。

为了再见那桃林中真实的笑颜,而非虚幻的倒影,他别无选择,唯有前行,直至轮回尽头。

静室门外,隐约传来柳如烟担忧的脚步声和轻声询问。张枫深吸一口气,压下所有翻腾的情绪,脸上恢复平静,唯有那双深邃的眼眸深处,燃烧着永不熄灭的火焰。

他起身,推门而出。

新的征程,即将开始。而这次,他背负的,更多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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